【利落】（八）莫待无花空折枝
秋意渐浓，风刮过御花园一片片花团锦簇，璎珞拢紧了身上的衣裳。头顶上那种苍凉又茫然的感觉，让她想起来那一夜，她终究还是把皇帝推开了。
她伸手去够着面前的一簇玫瑰，没想到手刚一碰触，却一下被扎到，璎珞连忙收回了手，手指因为皮肤细薄，隐隐渗出血来。
这时候，有另一只手伸了出来。
那只手是只男人的手，看上去手掌大了些，拇指还有一只戴久了的玉色扳指，璎珞看着那只扳指出了一会子神，猝不及防的，自己受伤的那只手指被人拿了过去，又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帕子，竟然小心而又笨拙的被一层又一层的包扎着，璎珞仔细看了看那个帕子，心里咯噔一声。
那方帕子上面绣满了栀子花。
她整个人都愣了，抬眼，正对上他认真而又温柔的双眼。
她吓得抽回了手，连忙放下篮子，死死低着头，手指抠着地砖缝隙。
头顶上那个熟悉的声音如一道霹雳，带着一种无法言喻的轻叹。“朕又不是什么老虎，还会吃了你么？”
璎珞不敢抬头，身子抖得如同风中的落叶。她死死把自己受伤的手指藏起来，恭敬而又疏离的退开一步，又叩首道：“奴才多谢皇上，时候不早了，奴才要回寿康宫了。”
“站住。”
皇帝在她身后砸出两个字来，璎珞顿时不敢再动。她回头看了一眼，只见皇帝转了转手里的青色扳指，眼不错珠的盯着自己，双眸如同蓄势待发的饿狼。
他走上前来，鼻息离她越发近了。璎珞瞬间感到呼吸有些急促，只是忍不住正视着他的双眼。
“听说你这些日子，把太后哄得很开心。”
璎珞自从在养心殿侍疾回来后，过了一天就被皇帝调到了寿康宫。到了寿康宫，璎珞经常跟太后说笑、谈心、时不时还亲自上阵，唱戏给太后听，久而久之，璎珞也深得太后心意，竟一刻也离不得璎珞了。
“奴才不过只是尽自己的本分伺候主子....”璎珞情不自禁的咽了一口唾沫，睁大眼睛瞧着皇帝的动作，身子还在微微颤着。
“那过几日去汤泉行宫，你不如跟在朕的身边吧。”皇帝自然而然的吐出一句话，璎珞顿时后退半步，勉强笑道，“皇上不是说过....让奴才在太后跟前伺候她养病...吗？”
“太后在汤泉行宫养病，你这么粗手笨脚的，万一惹到太后不高兴，岂不是朕的罪过？所以，你还是跟在朕的身边吧。”皇帝见璎珞瞬间脸色垮了下来，战战兢兢睁大圆圆的眼睛的模样，只觉得可爱得紧，便轻笑一声，径自走远了。
“哈哈哈哈哈！”寿康宫传来了一阵不合时宜的大笑声，这笑声的主人原来是太后。太后瞟了跪在地上苦苦哀求的璎珞一眼，满目慈爱的笑道，“你真这么怕皇帝？”
“太后娘娘，那个，奴才经常惹皇上生气，太后心胸宽广，容得下奴才已经是奴才的福气，怎么能再去惹皇上不高兴呢？太后娘娘，您说是吗？”璎珞一脸乖巧的蹲在太后膝上，太后笑着摇头，“璎珞，不是哀家赶你，是皇帝亲自来哀家这提前要了人，哀家也不好驳了皇帝的面子啊。”
“娘娘，那奴才还是留下来照顾皇后娘娘的胎吧，中宫嫡子对皇上来说何等重要啊，奴才也不放心皇后娘娘....”璎珞转了转眼珠子，继续讨好的哀求着。
“嗯，也成！你一向对容音忠心耿耿，哀家亲自发话，皇帝也不敢怠慢了自己的儿子！不过哀家能不能让你留在紫禁城，这，就要看皇帝的意思了！”太后意有所指的笑笑，又跟旁边的刘姑姑对视一眼，“皇帝亲自找哀家要人让你随驾汤泉，哀家也喜欢你这孩子，自当欣然同意，不过哀家也不是专制的人，既然你放心不下容音，哀家便愿意成全你这忠心。”
“谢太后娘娘！”
璎珞诚恳的俯下身子，手指合在一起，虔诚的叩首。
过几日，皇帝的旨意传来，仍是要璎珞随驾汤泉，同时也把叶天士和张院判留在了京中，把皇帝自己用惯了的御医带上了。
璎珞接到圣旨的时候，正在为容音即将出世的孩子绣小衣服和小鞋子，闻说圣旨降临，针都忘记了，倒是硬生扎到了手指上。
璎珞吃痛的收回手，看着自己手指上的新伤口，只好叹息一声，连忙跪在地上接了李玉的口谕。
入夜无声。
璎珞始终放心不下容音，便寻了个由头回到长春宫探望。她甫一准备抬脚进门，明玉马上上前挡住她，摇了摇头，小声道：“今夜你来的正不是时候，皇上在里面呢，竟然喝的烂醉，珍珠和尔晴在里面伺候着，皇后娘娘身子不便不好伺候皇上。”
“这样啊！”
璎珞了然的点头，旋即对明玉笑着说：“那辛苦她们了。我先回去吧。”
明玉正在心里犹豫要不要开口让璎珞进去，见璎珞作势要走，连忙跑过去截住她：“璎珞...我知道现在不好把你留下来，但是你毕竟给皇上侍过疾，你能不能，能不能去帮下忙，把皇上先送到偏殿安置啊？”
璎珞愣了一下，有些意外的看着明玉，又看了看正殿内偏黄的烛光，心里一动。她上前仔细听了听门内的动静，却见尔晴和珍珠打开门，一人一边扶着大醉的皇帝出来门外。
璎珞看着嘴里喃喃有词的皇帝，听不清他说些什么，只见珍珠已经脑门冒汗儿，尔晴却神色自若，眼神中有什么一闪而过，她看到璎珞似是也大感意外。
尔晴神色停了停，忽然开口：“璎珞，这么晚了，你怎么过来了？”
璎珞的关注点却在皇帝身上，只见他外套半褪着，衣衫上面的扣子也脱掉了一颗，便有些发急：“你别问我了，你们赶紧把皇上送去偏殿安置吧。”
尔晴看了看珍珠，似是急着调开珍珠，语气有些急躁：“你看你满脑门子热汗，璎珞素来力气大些，还是璎珞跟我一同去吧，你帮我们去倒点水来。”
珍珠不疑有他，便慢慢的放开搀扶着皇帝的手，璎珞见状马上走了上去，紧紧攀着皇帝肩膀，一边往偏殿方向走着，一边听尔晴说：“今夜太监们都不当值，皇上又硬留在长春宫，李总管都劝不了，只好咱们来把皇上安置妥当了。”
璎珞不想多说，只是嗯了一声。
她刚刚看到尔晴的神色很奇怪，好像有什么计谋似的，只是她不确定不敢说出来，因而面对尔晴找话聊，她也不愿搭理，只是默默的把皇帝扶到偏殿。
到了偏殿，璎珞始终一言未出。皇帝似乎是微微合了眼帘瞌睡了，璎珞吃力的跟尔晴把他扶到床榻上，忽然觉得浑身不自在，甚至有些头晕目眩。
“尔晴，我有点难受，不能在这里多呆，今晚辛苦你了。”璎珞觉得自己的喉咙好像是被人扼住了一样难受，她摇了摇头，似乎想要甩去脑中的晕浪，连忙逃也似的退了出去，还顺势关上了门。
一出了偏殿的门，璎珞霎时觉得没那么难受了，只是扶着墙轻轻叹了一口气，又整了整身上的衣服，便一脚踏入宁静夜色中。
